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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白眼卖2个亿,他凭什么被爱?

沧海明月生 拾文化 2024年11月30日 08:03



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里,珍藏着一幅《双鹰图》,据说价值4个亿。

画的主体,是两只憩息于盘石上的山鹰,一左一右,瑟缩凝伫,苍灰色的羽翼,与山石的背景相融合,古木寒槎,虬干疏枝,沧桑古韵,跃然纸上。

几乎所有的行家,都一致认定,这幅画最大的价值,就在于两只鹰翻出的白眼,白眼向天,傲兀不群,以借景借物的笔法,画出了八大山人的桀骜、愤懑和孤傲。

算下来,一个白眼价值两个亿。

画出这白眼的八大山人,不是八个人,而是一个人,他有个传奇的名字,朱耷。

除了鹰,他笔下的水鸟、鱼,所有长着眼睛的生物,无一不白眼朝天,俨然一副憋屈至极,却又不屈从的倔样。

翻白眼,是朱耷笔下最独特的艺术风格。

历览他的一生,我们有理由相信,与其说他在画白眼,不如说他是在画自己的内心。

世界以痛吻我,翻个白眼又如何?


01

如果不是1644年的那场巨变,以朱耷的出身,他会活得很滋润。

朱耷的先祖,是明太祖朱元璋的第十七子,宁王朱权。朱棣篡位称帝后,便将朱权由内蒙古改封到江西南昌,此后的两百余年间,朱权的子孙便世居南昌。

朱耷,本名朱统,是朱权的九世孙,正儿八经的皇族直系。朱耷,是他的乳名,起因是他出生时,长了一副异于常人的大耳朵,大耳,合起来就是“耷”。

皇室血统,赋予了朱耷尊贵的身份,而家族遗传,给了他闪耀的精神内核。

第一代宁王朱权,多才多艺,星象占卜、经史子集,无所不通;朱耷的祖父朱多炡,精于作诗,又擅长山水画;其父亲朱谋靓,一生专攻山水花鸟,成就颇丰,在民间广为称道。

受家庭熏陶,朱耷浑身上下沾满了文艺细菌。

他八岁能作诗,十一岁能玩得一手妙笔丹青。据说,他画过一枝含苞欲放的荷花,横斜水面生意盎然,往堂屋中一挂,清风徐来,顿觉清香扑面而来;他笔下的龙,蜿蜒起伏,电闪雷鸣之际,犹如真龙降临。

他还精通书法篆刻,性情又诙谐,没事玩场脱口秀,能把满堂宾客逗得前仰后合。

十五岁那年,朱耷证明了自己的实力,当年的乡试中,他高中秀才,一举打破了宗室子弟只能世袭勋爵,不得参加科举的规定。

人生最大的痛苦,莫过于在意气风发的年龄,遇上行将就木的时代。

四年后,崇祯皇帝自缢煤山,随后清军入关,曾经山河璀璨的大明王朝,亡了。

朱耷的命运,也进入了拐角。

此前,他是尊贵的皇族后裔;此后,他是被围追堵截的前朝余孽。

明亡的第二年,1南昌陷落,朱耷全家九十多口惨遭屠戮,侥幸余生的他,带着妻儿开启了逃亡之旅。

为活命,他不得不装聋作哑,隐姓埋名,可即便如此,有几次,他差点儿被人认了出来。

许多年后,回想起这段经历,朱耷将自己比作没毛的驴子,刚出生的兔子,被人驱使得无所适从:“没毛驴,初生兔。剺[lí]破面门,手足无措。莫是悲他世上人,到头不识来时路。”

更悲催的是,兵荒马乱中,维系他余生希望的妻儿也相继死去,走投无路又心灰意冷的朱耷,决定遁入空门。

那一年,他只有二十三岁,却已经将国破家亡,生离死别,历经了一遭。


02

在江西奉新县耕香寺,朱耷剃去了满头青丝,改名“雪个”,自号“八大山人”。

“雪个”,指冰天雪地中的单竹枝,时隔数百年,我们仍能感受到那股荒寒孤寂、挺拔峭立的气息。

而“八大山人”这个名号的背后,暗藏着他心底的郁结。

“朱耷”,可以拆分成“八、牛、大、耳”四个字,去掉“牛耳”,就变成了“八大”,所谓“山人”,即为隐士。

为什么去掉“牛耳”?这里藏着一处典故,春秋时代,诸侯会盟时,要将牛耳朵割下置于盘中,由主持盟誓的一方端着盘子宣誓,以示守约,这一举动被称作“执牛耳”。

朱耷此前从未担任过领导者,在他看来,山河破碎之际,作为太祖皇帝的子孙,扛起反清复明的大旗,他责无旁贷。

然而,清廷的铮铮铁蹄,让他“执牛耳”的梦想,化成了泡影,他只得遁入空门,做了一名隐者。

山溪潺潺,浇不灭复仇的块垒;木鱼声声,忘不了旧恨前尘。

可朱耷毕竟只是一介书生,他只能通过文人的方式,以笔为刀,以墨代血,用一幅幅饱含寓意的字画,宣泄着对清廷的愤怒。

朱耷曾画过一幅《古梅图》,一株古梅,根部无土,树心中空,已然是枯死之状,可斜边却生出一股新枝,枝上有几朵盛开的梅花。

显然,这株古梅便是朱耷内心的真实写照,根部无土暗示着大明王朝的国土被清廷所侵占,新枝则象征着朱耷复国的志向和不屈的气节。

如果说这种隐喻还有几分遮掩,那图上的题诗,更是将他与清廷对抗的决心,展现得淋漓尽致:

“分付梅花吴道人,幽幽翟翟莫相亲。南山之南北山北,老得焚鱼扫虏尘。”

消暑用的西瓜,也被朱耷赋予了政治寓意。

譬如他在《西瓜图》的题诗:“从来瓜瓞咏绵绵,果熟香飘道自然。不似东家黄叶落,漫将心印补西天。”

江西巡抚宋荦,素知朱耷的名气,三番两次登门求画,实在无法推脱的朱耷,画了幅《孔雀牡丹图》,其寓意之深,令人拍案叫绝。


03

《孔雀牡丹图》上,朱耷画了两只立于卵石上的孔雀,卵石一头大一头小,作摇摇欲坠状,两只孔雀尾巴上的羽毛,只剩下三根。

再联想到清廷对汉人官员的笼络政策,地位最高者,也不过是赏戴三眼顶戴花翎。

不言而喻,画上的孔雀就像那些效忠清廷的汉人官员,看似风光无限,背后却丑陋不堪,而且势如危卵,随时都有覆灭的可能。

除此之外,朱耷还在画上题诗一首,嘲讽了一把宋荦:“孔雀名花雨竹屏,竹梢强半墨生成。如何了得论三耳,恰是逢春坐二更。”

言外之意,宋荦虽然贵为一省巡抚,却活得谨小慎微,恨不得长出三只耳朵来,皇帝五更才早朝,这些奴才们二更天就候着了。

杀人诛心,骂人不带脏字,还得看文化人。

朱耷的画上,经常有一组奇特的签名,看似杂乱无章,实则暗藏了“三月十九”四个字。

因为三月十九,是崇祯皇帝自缢殉国的日子。

青灯古佛,暮鼓晨钟,朱耷在寺庙中度过了近四十年的光阴。

时光如一壶粗劣的老酒,将他曾经的皇裔身份冲刷得荡然无存,也将他的独树一帜的艺术风格,沉淀得独特而泼辣。

晚年的朱耷,笔下作品凸显出两个显著的特点,一个是“简”,另一个是“白”。

先说简,内心丰富的人,最追求形式上的简约,朱耷便是如此。

受米芾、倪瓒等书画大家的影响,朱耷笔下的山石草木、茅亭房舍,都是寥寥数笔勾勒而成,看似漫不经心,细品之下,又别有一番冷峻生疏的意蕴。

他的书法也是如此,乍一看如同一堆硬直杂乱的枯枝,少有顿挫圆润,风格古朴凝重,一如他的心境。

相比较山水画,朱耷笔下的花鸟画,最突出的就是一个“白”字,不是留白的白,是白眼的白。

朱耷笔下,但凡是长眼睛的动物,眼珠子都点在眼眶偏上的位置,一只半空孤鸟,一条水底孤鱼,一头山间野鹿,一双了无生趣的鹅,无一不是翻着白眼,流露出愤世嫉俗。

白眼,在朱耷的世界里,不是一种表情,而是一种态度,一种不向主流社会苟且的态度,更是一种语言,将孤傲画在纸上的无声语言。

有人说,八大山人的画里,有让天地为之一寒的白眼。

此言不虚。


04

肉体超尘出世,灵魂抑郁聚结,游走于两极之间的朱耷,精神分裂了。

清醒的时候,他要么不分昼夜地作画,要么跋山涉水,一度物我两忘:“茫茫声息足烟林,犹似闻经意未眠。我与松涛俱一处,不知身在白湖畔。”

癫狂的时候,他撕扯掉僧衣,一丝不挂地奔走于集市,一会儿痛哭流涕,一会儿抚掌大笑,全然不顾旁观者的怒斥。

即便如此,朱耷也从未后悔过。

正如他给旧友曾这样写信坦露心迹:“四方四隅,皆我为大,而无大于我也。”

心有多大,天地就有多大,世界是自己的,与他人无关。

随着清廷的统治日趋稳固,大明王朝也失去了复国的希望。在自信心的驱使下,清廷宣布对前明幸存的宗室既往不咎,也就是说,朱耷可以恢复本名还俗返乡,回归正常的生活。

当生存不再是问题时,我们最应该考虑的,是生存的意义和价值,朱耷也是如此。

49岁那年的五月初七,朱耷请好友为自己画了一幅自画像,取名为《个山小像》。画中的朱耷,神色安详,面容清瘦,流露出一种看破世俗后的超脱。

这也是迄今为止,最接近朱耷真实面貌的一幅画像。

在画像的背后,朱耷用晦涩古怪的文字,写出了他多年来的心路历程:

个,个。
无多,独大。
美事抛,名利唾。
白刃颜庵,红尘粉剉。
清胜辋川王,韵过鉴湖贺。
人在北斗藏身,手挽南箕作簸。
冬离寒云夏离炎,大莫载兮小莫破

兴亡无定,盛衰无凭,功名利禄,不过是天外浮云,从来没有一个王朝能打破这样的魔咒,前明的朱家是如此,清廷的爱新觉罗家族,终究也逃不过改朝换代的结局 。

在寺庙度过了花甲之年后,朱耷释然了。

62岁那年,他决定蓄发还俗,回到了近在咫尺却多年未归的家乡,余生以卖画度日。

兜兜转转大半生,人生的轨迹又回到了原点上。

晚年的朱耷,在画上题上了自己的名号“八大山人”,上下连笔,形同哭之笑之,极度契合他在国破家亡后悲凄又无力的心境。

朱耷这一生,是血统纯正的天潢贵胄,也是亡命天涯的罪囚,他中过秀才做过和尚,也被称过狂士高人,忽而隐世,忽而玩世,时而清醒,时而迷狂。

有人说,朱耷是中国的梵高。这话,也对,也不对。

两人的命运是相似的,但在艺术的天地里,他们对世界的态度,截然不同。

梵高画里的世界,是热烈肆意的,朱耷的画里,冷峻、孤寂,是无尽的白眼。

假如生活虐待了你,何不翻它一个白眼?一个不够,那就多翻几个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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